日轮城,神宫。
巫女安静的跪坐在破损的庭院前,望着漆黑的天岩户。
她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就像是等待着被行刑的就义者,表情上见不到一丝的不安和恐惧。
她快要死了。
等待神宫修缮好的瞬间,她就必须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丢进漆黑的天岩户里,让鲜血染红这块漆黑的石头,也只有这样平息天照的不满,让光辉重归世间。
瀛洲的古代有这样的神话,真是因为神楽舞让躲在天岩户里的天照听见了外面的热闹,她才会偷偷打开天岩户的门窥向外侧,因此一旦神楽舞的仪式出现了错漏导致失败,她必须填补这份责任,用自己的生命来天赋,如果仅仅是歌舞还不够,那就用残酷的刑罚。
这很残忍,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用一人的生命换取整个日轮城的长存,并不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巫女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瞳,呼吸柔和而静谧,她回眸看去,盔甲的武将在十步之外低下身,单膝落地:“巫女殿下……”
“不用这么称呼我了。”巫女摇头:“我如今只是一介罪人之身罢了。”
不论对日轮之国有多少贡献,一旦仪式失败,巫女便会从万人之上的现人神沦为人人厌恶的罪人。
想要洗清罪孽的唯一办法,便是以死谢罪。
这也是瀛洲长久以来的历史传统,集体的重要性远大于个人。
讽刺的是,不论哪一届巫女最终都会沦为罪人,因为巫女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也不会被刺杀,所以能让历代巫女死亡的唯一原因便是仪式的失败。
有的巫女活了很久,有的巫女活的并不久,可她们最终无一例外的将鲜血洒在天岩户上,而代代巫女都是如此,直至如今轮到了她来旅行同样的使命。
或者说,宿命。
建御雷低着头:“我从不认为巫女殿下是罪人,要说有罪,也是那名外来者……”
他着实是恨透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异乡人,如果不是他的唐突出现,巫女本可以不用牺牲自己。
巫女默然,旋即静静摇头:“这些话,不用再说了。”
她无意和建御雷争辩,但她也并不责怪白泷。
至于为什么心间没有一丁点愤怒,她也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带着自己逃离了神宫,走出了这三百年没离开过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他的幽默谈吐让自己身心放松;或许是因为兔兔的味道真的很香,让她久违的尝到了食物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他陪着自己回到了家乡,听着自己将三百年的孤寂诉之于口。
或许是因为他本就一无所知,只是单纯被卷入了这场变故。
又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曾厌恶过那个青年。
她收回了目光,抬起手腕,手腕上系着的风铃叮当作响。
也或许……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吧。
巫女静静的不再言语,而建御雷也无法多说什么,不论他有多么不甘和愤恨,也没有立场再说些什么。
世界上最有资格责怪和痛恨白泷的人就在眼前,而她从未考虑过哪些,他又有什么立场再说些愤恨之词?
而且,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把异乡人抓来血祭就有用吗?
建御雷沉默着退下了,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当月亮落下后,在第三天的黎明,他将挥下手中利剑,处决这位三百年来鞠躬尽瘁的巫女。
这很残忍,却不得不做。
因为没谁能代替他,他的刀是最快的,可以让巫女走的没有痛苦,就像是前几代巫女一样。
建御雷离开了,安静守在房屋屋檐上的黑鸦落在了地上。
八咫鸦靠近了一些,它在正面,所以一直看得见巫女的面容。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但比过去多了几分真实。
过往的巫女如同虚幻的云雾,站在这里,却远在天边。
现在的巫女有种活着的生气,不再是机械般的行尸走肉,只懂得祷告的机械死物。
可偏偏是到了如今,她才取回了作为人应有的那份鲜活。
八咫鸦看着便有点犹豫了,或许每一名神族亲眼看着巫女们生生死死不断轮回,内心早已疲惫不堪。
它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但说什么都不合适,都只是临终关怀,甚至说的难听点,简直是鳄鱼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