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兰香雪抱着剑：“公子说的那些，只是吓唬他吧？”
白泷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公子根本不在意那些世俗之物。”
白泷默然……不，其实我挺在乎的，有金条捏在手里，我睡觉都香。
“你似乎想错了一些，如果有机会，我也不是不会这么做。”白泷说：“对这种人而言，生死可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祖宗留下的家业都被败光。”
“雪儿果然没想错。”兰香雪柔声道：“公子果然是吓唬人的。”
“都说了不是。”
“那公子并不贪图这些享受，家财万贯也好，权势地位也好……”
“谁能不贪图享受？”白泷反问：“谁都不是圣人，有权有钱，谁不渴望，谁能看破？”
“那公子为什么不留在梵月谷呢？”兰香雪轻声的问。
白泷脚步一停：“你很希望我能留在梵月谷里么？”
“嗯。”兰香雪毫不犹豫的说：“我希望公子能接下护道人的身份，然后……”
“去做个大秦发驸马爷一辈子躺在安乐椅上过日子？”
“为什么不呢？”兰香雪说：“公子和如今的大秦女帝陛下，可是莫逆之交，便是龙椅皇权，她也是乐意分享的吧，当今世界的权力的巅峰，难道不是在公子手里唾手可得么？”
白泷没说话。
兰香雪继续说：“其实梵月谷里早早便开始准备了，召集侍女，由嬷嬷教导和殿下亲自挑选，我离开时一共有了十六人，都是梵月谷中集结了钟灵琉秀者，她们将来会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在不同的时间段被送到公子身边来，为的是保证公子的安全，她们会为公子献上一切，以及……把公子带会梵月谷。”
白泷表情错愕：“啊？还有这回事？”
“嗯，我就是其中的一位，也是第一位。”兰香雪抿着嘴唇，悄悄看着白泷的侧脸，她小声说：“绣玉很想念公子，我也很想念，如果公子真的贪图权势就好了，可公子并不贪图这些，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泷静静的听着。
这些事，他以前也有想过，只是正如兰香雪所说，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欲望。
物质欲望已经变得极其低下，现实世界也好，这边世界也罢，都能吃软饭吃到撑死。
人类一生，大多都是为欲望所累，而权势是一切的终极答案，有了权力，其他一切都唾手可得。
有人翻来覆去的喊着想要个漂亮小姐姐，想要去二次元找个好老婆，而这一切在权力前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甚至这种老婆你可以不止有一个。
兰香雪所说的过分吗？让一名才貌出众的女子成为梵月谷这方势力的衍生和工具，抛弃自我价值的追求，只为了护道人而活着，毫不犹豫的献上自身的一切，连她们自身都意识不到这有问题。
可白泷俨然并不喜欢这种权力，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他是很怕自己会变质，想要不被权力改变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可能不要去掌握权力，毕竟他掌握的是足以改变两个世界的格局的力量，如果自制力差了一点，很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相较于考虑这些复杂之事，倒不如走一走江湖，快意恩仇。
他叹了口气：“我是不会去梵月谷的，反而是你们，为什么不走出来呢？”
兰香雪难掩失望之色，默然无言。
举世的权力，倾国倾城的佳人，富可敌国的财富，他都不要，还有什么能让公子回心转意？
这时，小观音轻轻拉了拉兰香雪的小指，也主动伸出手牵住白泷的手，随后温和一笑，脸上写着‘这样就好’以及‘呆胶布’。
兰香雪将内心的郁气扫去，她也不再多想，至少能此时还陪在公子身边，这已经很好了。
有了小观音调解气氛，白泷也没有计较这些小事，只是留了个心眼，没想到梵月谷比他想的还要执著。
过去最麻烦的是北冥清秋，现在反而变成了大秦的镇国血脉，头疼……
“嘶……”白泷突然手指吃痛，低头一看，是小青不满意的咬了他一口。
白泷哭笑不得，关我啥事啊？咱至多攻略了绣玉公主，谁知道整个梵月谷都跟着白给了？
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有什么可稀罕的。
和小青闹腾了一阵，来到一处茶楼，歇一会儿脚，因为小观音有些累了，要了一壶凉茶几个糕点，听一听说书先生的一些江湖故事，不着急去踢下一个门派，让子弹飞一会儿。
……
一间独孤城里的院落。
宋书敬坐在树下，听见庭院里传来声响，侧眼看去，一个浪客打扮的青年从岩石的缝隙里走了出来。
练气士问：“有收获么？”
拓跋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没有，找遍了，掘地三尺，就是不见了。”
宋书敬淡淡道：“让你杀人，付了定金，你就杀了三个，太少。”
“那是十八个先天，又不是十八条狗，你以为有那么容易？”拓跋说：“原本是稳稳拿下，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那十八人突然就不见了，连尸体都没留下，奇怪至极……”
“所以呢？”
“这不是我的问题。”拓跋摊手：“不能怪我，必然是有其他人在干扰，有高人在。”
“任务没能达成，理应扣你七成的本金，你还得还我黄金三百两。”宋书敬面沉如水。
“别啊，拿到的钱让我吐出来，我可太难受了，要不……你再给我指定一个，我再去帮你杀个人？”拓跋搓着手，谄笑道。
“你这泼皮，真是不改贪财本性。”
“因为钱是好东西，黄金可不会背叛你。”拓跋手里把玩着一枚金玉：“这才是我活着的道理啊。”
“可你的气运不足，注定发不了大财。”宋书敬淡然道：“想要发财，我可以送你一点造化。”
“哦？”拓跋意动了，随后又摇头：“但让我免费杀人的事，我可不干。”
宋书敬说：“雍王给你的杀人任务，你完成了？”
“那个任务太小儿科了，我分发了下去，自己截了七成，用三成的金子招呼了其他杀手去办。”拓跋道：“那四人都是天字杀手榜前几，实力不俗，不太可能会失手。”
宋书敬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拓跋着急了：“你倒是个准信儿啊，还有要杀的人么？”
“杀谁？神魔莫问？你有这胆量？”
“胆量得看你给多少金子了。”拓跋说：“黄金万两，皇子我都敢勒！翻三倍，我皇帝都敢捅！”
“那神魔莫问呢？”
“十万两。”
“比皇帝还贵？你怎么不去抢国库？”宋书敬疑惑：“天王境也值这么多吧。”
“那肯定，这或许都是最后一单生意了，做了就走，下辈子躺在金子上过。”拓跋道：“你还不拿神魔莫问当做天王境来看？什锦郎简直死不瞑目，如果不是必要，我是绝对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给得起也没必要，他若是死了，这独孤城气运我怎么攫得？”宋书敬望着天空近距离的云海：“至于你的黄金，暂且寄放着……虽然你任务失败了，但也不是完全失败，十八先天都失踪不见，生死未卜，这责任得算在风璃剑子的头上，算是为这局面添一把柴火。”
“那我不用还了？”
“是暂时不用还。”宋书敬抖了抖袖子：“要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这点火候还不够……”
“小观音，三万两黄金。”拓跋报价：“这也是拼命，我得为自己赚够养老的钱。”
“她不能死……还不能死。”宋书敬道：“我要你杀的是……”
拓跋听完，果断道：“那不行，风险太大了！你这是要我去送死！”
“用你的弓。”宋书敬说：“别跟我讨价还价！寻常女子的一条命，没有那么值！”
……
独孤城云阁静室。
乐然居士站在静室之外，轻轻叩门，推门而入。
静室当中，风璃盘膝而坐，膝盖上平放着太阿剑，她坐在四根柱子围成的空间当中，结界法阵凝固着空间，泛着一层层涟漪，抗拒着任何人出入。
“二师姐，有事？”风璃即便是被困在禁闭室内，也仍然无动于衷，神色静默。
“你非得这么倔强吗？”乐然居士无奈：“师傅很生气，你为什么要擅自出城呢？出城也就罢了，还闯出这样的大祸，整个独孤城都在焦头烂额。”
风璃静静的说：“我没有杀人。”
“你杀没杀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相信你。”乐然居士摇头：“石碑林中残留的是太阿剑留下的剑气，没有其他的气息，而且你还受了伤。”
“我和人比试了一场，打的尽兴了而已。”风璃语气有一丝高兴的说：“而且我赢了。”
“你还有心思跟我炫耀这个？”乐然居士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如今情况多严重？我的小姑奶奶。”
风璃重复道：“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你不会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乐然轻声说：“师傅也知道，所以关你禁闭，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出去面对流言蜚语，防止其他人在这个关键时候做什么文章。”
“嗯。”风璃点头：“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吧，至少大师兄不会这么想。”
乐然惊讶于风璃的敏锐，同时苦笑：“你的确是有一颗玲珑心，你心底很明白也很清楚……只是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人相信这件事和你无关。”
“有的。”风璃神情认真，目光真挚的说：“公子会相信我。”
乐然居士没见过少女流露出这样的眼神，这令她有一丝羡慕，这般毫无保留的信赖感即便是被时间磨损也没有褪色，到底是经历过怎么样的过去才铸造而成。
乐然羡慕，却还是止不住开口，想让她理智一些。
“即便他相信你，可他只有一人，改变不了什么。”
“这就足够了。”风璃低头抚剑。
“什么足够了？”
“其他人信不信我，不重要，我只需要公子信我，就够了。”风璃眼中写满了对旁人的不甚在意：“我是公子的剑，只要他认为我是干净的，那我便是干净的。”
乐然居士语塞。
“所以我会留在这儿，等公子来接我。”风璃静静的说：“他们怎么想，我不关心；公子也一定是这样，他一直都是那般纯粹的人……不论五大门派，或者大师兄试图做点什么，其实都没有意义，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公子想做什么，没有人拦得住。”
说到这里，小梨子露出浅笑，嘴角两侧浮现出小小梨涡。
“公子比我固执多了，我是跟着他学的道理。”
“如果公子不是足够固执，怎么会以无上剑道换我一命？”
乐然居士揉了揉酸胀的眼角，到了她这个年纪，居然看的不如风璃跟通透。
她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外人不论说些什么都不可能动摇风璃的想法，也不可能干扰神魔莫问的决策，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偏偏有愚蠢者想不明白。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个穿着书生服的男子跑入了静室，大喊道：“五师妹，五师妹！有消息，有……”
一进门就望见了乐然居士，书生急忙道：“二师姐，你也在啊？”
“我不能在？”乐然居士皱眉：“茂才，什么事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看看你的样子，鞋子都穿错了！”
排行老四的徒弟是个书生，不练刀剑拳脚，学的是心法和字画，也是罕见的乐天派，师兄弟间的中央空调，自然也会比较照拂风璃，和乐然居士带着几分敬畏不同，沈茂才的态度比较直白和亲切，但不太受到风璃待见，因为这人有龙阳之好，被小梨子警惕的很，怎么都不乐意跟他说关于公子的事。
“我这不是跑的急了吗？”沈茂才笑呵呵道：“对五师妹是个好消息，忙不迭的赶过来了。”
“是？”
“有人送了一份大礼过来。”沈茂才故作神秘道：“猜猜是什么？”
“难道是神魔莫问？”乐然居士震惊道：“这么快就上门了？”
“的确是神魔莫问，但他没来。”
“是牌匾吧。”风璃说：“五大门派的。”
“你怎么知道？”沈茂才卖关子失败，泄气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么？”
“只是有这种感觉。”风璃想了想说：“公子过去说过——被五大门派联手坑了不少银钱，差点给我整破产了，如果下次再来肯定要狠狠报复，总之，这个仇，我先记下了。”
沈茂才笑出声：“那确实，几年前的独孤城那物价啊……”
“他这次是按规矩办事了。”乐然居士轻声说：“我猜想五大门派要被拾掇一番，想必他们没时间来诘难风璃了，倒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压力来到了五大门派这边了……对了，大师兄怎么说？”
“在师傅那边暂时没动静。”沈茂才压低声音：“我去打探打探？”
“不用，他如果稳得住心态，自然是好事，如果稳不住，我们加起来也拦不住他。”乐然居士道：“结果还是只能做个看客，毕竟这场双方的博弈，我们连上秤的资格都没有。”
她满脸怅然的轻叹，旋即转身离开。
走出静室的过程之中，止不住内心翻滚的情绪，于是她……
偷偷笑出声。
如果不是欠南心陌人情又事关小梨子，这种破事老娘才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