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厉害啊,表演的好自然——”
这个声音有一股柑橘似的甜味,又软乎乎的,没有特别鲜明的个人风格,但却是那种谁都会说“好听”的声音。
“您过誉了。”尹泽现在的情绪不太高昂,只是略苦涩的回应。
“别用敬称呀,论岁数和资历,你都比我大呢。”短马尾的女孩哎呀哎呀的说。
“啊,抱歉,我还不太习惯自己正在逐渐成为一部分人前辈的事实,我还想继续做容错率高的萌新呢。”尹泽恍然。
“那是什么话,逃避可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只是想躲掉责任,这样的行为我可不提倡啊。”早间沙织薄薄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尹泽本能使用角色的声线回应。
“倒也不用那么严肃,我只是随口一说的。”早间沙织有被这份郑重给小小吓到。
“是我入戏太深。”尹泽面色恍惚。
“太过于沉浸角色也不好啊,毕竟声优也有自己的本性存在,被三观正直的角色所感染还好,但要是在反社会的阴暗里走不出来,可就糟糕了。哪怕是体验派,也要记得从作品里抽离出来啊。”早间沙织若有其事的说。
“您指导的是。”尹泽又用角色的声线说。
“又来了……呃,等会,难不成,这是调节人际关系的小幽默嘛?”早间沙织稍稍一愣,后知后觉的单手捂住嘴,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
完了,虽然前辈说要从角色里抽离出来,但现在无论怎么听,都感觉是雪之下同学在压力吐槽自己,连这样正经的道歉,也仿佛是腹黑的揭露出玩尴尬笑话的一种表现。
男人低头,双手覆脸。
“沙织,如果真是幽默的话,你说出来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啊。”而短马尾的女孩在犹豫一会后,竟然过于天真的扯碎了最后的遮羞布。
“这,这样啊。没,没关系的,我们是因为还不够默契,只要在之后的共事里逐渐同步,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早间沙织勉励的说。
完了,连这样的互动也好像台本里的桥段,自己俨然就坐在侍奉部里,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投影案例,但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
“初次见面便直呼其名字……你们之前就认识吗?”尹泽揉揉脸蛋,重振旗鼓。
“因为是校友,然后又是同行的关系,所以早就有联系了。”早间沙织说。
“也是早大的文化人嘛,你们都好厉害啊。”尹泽诚恳的说。
“话说回来,这种问法,这是完全不记得我了吗?”短马尾女孩定定的看向某人,表情有些严肃,这是质问。
嗯?
几乎是在受到质疑的瞬间,人生回廊便开始轰鸣运转,超速浏览搜索了一遍过往。
“对不起,我前些日子被龙王の叹息击中了后脑勺,忘掉了一些事。”尹泽说。
“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我们好歹算是同学呢。”短马尾女孩拖着长音。
“唷?你也是都立三中的student?”尹泽歪头,想不到还能见到中学校友。不过三中何时出了早稻田的优等生?怎么还不见教导主任打鼓敲锣的在朋友圈宣传?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是同一个养成所的,都是日播研出来的学生。”早间沙织清晰的指正,她对旁人的每次叹气都说不清是奖励还是贬低。
“是这样啊,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尹泽像上数学课的学生一样凝重点头。
“所以你想起我的名字了吗?”短马尾女孩又问。
“当然了!东山奈阳小姐!”尹泽笑得自信而强大。
“——大家在收录前做过自我介绍吧,我觉得他并不像是想起以前的事,而只是单纯的记住了几十分钟前的介绍而已。”早间沙织抱起手无奈的说,那端正的态度和凛冽的气质让有的人难以继续嘴硬下去。
早间前辈在试音时不像自己全力以赴。一定很顺利,很游刃有余吧,本色出演了属于是……
“澪音最近怎么样了?”东山奈阳忽然问。
“你跟佐仓同学认识吗?”尹泽一怔。
“当然了,以前我们可是很聊得来呢,有一次还跟松田君一起去接受采访。”东山奈阳理所当然的说。
“竟是这样,那我必要去寻找到那份杂志,看看我好兄弟当年的青涩模样。”尹泽大感兴趣的说。毕竟他来这里时,大家早都养成所毕业了嘛,“至于佐仓同学的话,她近来在备战高考。”
“那一定很辛苦吧。”东山奈阳顿了顿说,“其实养成所毕业后,交流就变得少起来了,可能是距离和时间都拉得太远,不知道再怎么起话头……”
“我觉得你尽可以大方一些,说是备考,但也没有到夜不能寐的程度。既然是值得珍视的友谊,那就再灌溉起来吧”尹泽柔声说,“她虽然行事挺男孩子气的,但在这方面却是比一般女孩子还要害羞。相信我,她如果得到你的消息,肯定会开心的。”
“那我会联系她的。”东山奈阳笑着点头。
“不过你为什么会向我问呢?”尹泽不解。
“诶?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听广播里说,你们一起出去玩,还一块吃饭呢。”东山奈阳也一怔,“虽然当初在养成所时完全没有一点友谊的迹象就是了……。”
“广播里的,不一定都是真心话,怎么能悉数做真呢?”尹泽不置可否的说,“不过我确实是在进入事务所后才与大家增进感情的。”
“可你在广播里多次声称这就是你自己的本来面目啊,难道那也是作秀?是为了打造商业人设?”东山奈阳疑惑。
“这个嘛。”尹泽口齿不清起来,“东山小姐没事应该去看有内容的硬核纪录片,广播随便听听就完了。”
“因为是银泉排行前列的神回啊,我是被经纪人推荐,作广播工作参考才去听的,才不是想八卦别人的生活呢。”东山奈阳连忙解释。
“我……”尹泽一时失语。
“你才二十多岁,人生刚刚起步,没想到就开始自相矛盾起来,真是让人担心啊,请你一定要脚踏实地的活着,不然白白浪费了机会和实力。”早间沙织认真的劝诫,“这是个欲望横生的年代,你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要让信赖你的人失望伤心。”
“对不起。”尹泽再一次的俯首认错。
…
男厕所。
这个每天同胞们都要去的地方。对某人而言,是一场梦结束,亦是另一段噩梦开始的奇迹之场所。
冲水器哗啦啦响过,男人面色苍白的捂着腰子从单间里扶墙而出。
怎么会是马桶呢,为什么不是蹲式呢,马桶那坐法根本不符合人体工程学,根本无法令人畅快代谢,而且抽纸还用完了,所幸他随身带纸,而且因为之前音响监督的经验,今天除了湿纸巾还带了干纸巾。
强者总是能吸取别人的绝望,充盈自身。
尹泽缓步向洗手台靠拢,用冷水浇打充满倦色的面庞。
劳累,总在超频过后。
“哟,这不主役吗?几分钟不见,怎么这样虚了?”岛津信长恰巧走入,看到犹如刚从滑铁卢战役里转醒的拿破仑,出言招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朕今天疲了。”尹泽摆摆手,虽然眼神虚无,但竭力还撑起一丝强者的尊严,像极了那位在圣赫勒拿岛享受最后时光的王者。
“怪了,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口称‘人生,易如反掌’,现在怎么就垂暮腐朽了。”岛津信长不解。
“连牛肉面里有没有加葱叶都不会计较的庸俗的你,当然无法明白梦想破碎的幽深绝望感。”尹泽慢慢回身,朝外面走出。
“呵,又在这装神弄鬼,今天除了你我,片场全是女同事,我又是一介龙套,没怎么跟她们交流,你却是左右逢源,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岛津信长也跟着走到外面,带着一丝鄙夷的说,“收录前,你和那位早间前辈相谈甚欢,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假的。”尹泽长长叹息,“都是假的,那是业障,闭上眼,不要看。”
在真正的体验派面前,自己这位共情流只能算等而次之。通篇录下来,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到二次元,不知道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被高岭之花训斥和批评教育,颇感压力,不仅如此,比企谷君与自己的声音舒适区差得太远,若想用心饰演,便少不得运转人生回廊,这一来二去,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