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行走于夜市里，凤梧城内的一条商街灯火通明。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城区明亮的宛若白昼。
这三分之一中还有九分之一，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区域，可偏偏这一代的人流量是最多的。
毕竟狎妓自古以来就是士大夫阶层的习惯和爱好，凤梧城又是士大夫、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勾栏听曲就和周常任务似的，完全可以打卡签到。
如果和某红牌情投意合，甚至天天去白嫖。
风气开放是好事，却也不一定是太好的事。
有人能看到一座城的繁华，也有人能看到繁华下的腐朽，任何看似光鲜亮丽的城市下一定都藏着排着污水的水渠，就如同白泷在大秦帝都看到的光景，一条繁华热闹的夜市的隔壁街道，却是一群等待着被施舍肉粥的可怜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封建王朝时代的阶级割裂性是如此严重。
“所以雍王必须锤，不锤不行。”
白泷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说：“这种王公贵族，一旦没了底线，得死很多人。”
秦不悔问：“就像是当初的独孤城主一样？”
白泷摇头：“比独孤城主恶劣多了，前者是亲王，而后者只是江湖人，守着武林盟主的由头，实际上即便是烂了，也只是影响到一部分人；可亲王不一样，屁股决定脑袋，他的立场直接决定了相关的利益集团，这群人一旦不想好了，很容易导致一连串的恶果，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不悔默然，她想起了当初苍雪龙城的忠良将事件。
“可公子会背负很高的风险。”
“总有人要去做正确的事，而恰巧这个人是我罢了。”白泷不以为然道：“而且能痛打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蠢材，我非常乐意。”
夜市上漫步时，白泷也将之前的事大体和秦不悔说了说，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连女朋友都说了，其他的相较之下反而是小事，说完后，他自觉心里面敞亮。
“公子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也不说些什么来煞风景了。”秦不悔柔声：“您开心就好。”
“我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还没问你，为什么特意来凤梧城。”白泷问：“老家的事不用管了吗？”
“能有什么事？只是负责给郡主殿下打打下手，管理一些产业。”秦不悔莞尔：“公子留下的营业手册简直是傻瓜式，随便谁捡到都能白手起家做个大富翁。”
“倒也未必……市场情况也是有区别的。”白泷摊手：“说到底，起初的操作无非就是饱和式广告营销，快速搭建地推团队，划分产品类别，通吃上下层，引发人的对比和购买欲望，创建潮流品牌，去噶有钱人的韭菜，明摆着人傻钱多的速来的消费陷阱，居然这么畅销我是没想到的，南心陌赚麻了吧。”
她适时的停下步子，抬起手指，将白泷视线引向一侧：“公子请看……”
白泷看向街道侧边的一家店铺，这是一家成衣铺，却和普通成衣铺不一样，装修风格都截然不同，他隔着橱窗看到了内部摆放的人体模型以及挂在墙壁上各式各样的礼服。
这俨然已经不是成衣铺，而是标准的时装店了。
目前也是应季的春夏款女式时装，类别琳琅满目，足足数十种，客人几乎是络绎不绝。
这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了，但店铺之外仍然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都是女性，其中三分之一是本地人，三分之二是外来游客，很多游走江湖的女侠，眼睛盯着漂亮的女性时装在放着光。
衣服在古人看来，能穿着暖和即可，大多时候时候自己买布回来做，和现代一样的时装店在这个时代还远远没有出现，就连白泷最初也不确定这种商业模式是否太过于朝前，会不会受欢迎，现在看来简直是大获成功，一批批衣服几乎是供不应求。
只是这个名字……
——《如品》
“错了，是品如，铺子的字是反过来念的。”
“这也太骚了。”白泷捂着脸：“我只是随手写上去了，你们还真的用了这名字？”
“当初有争论过，不过最后还是决定用这个了，我觉得挺好的……”秦不悔微笑：“目前已经在南唐开了十九家分店，已经维持稳定营销了一年之久，口碑已经打出去了，市场反响极好，前提投入的成本在进行市场宣传后不到一个半月就已经全部收回，每季度的累积利润增长高达百分之一百四十。”
“按照公子当初提出的营销策略，分成春夏、秋冬两季的衣服进行分季售卖，按季度推行不同款式的服装设计，林林总总目前为止推出了二十一款……卖的都相当不错，根本没有库存积压的情况。”
“不过可惜，最近有些遇到瓶颈期，公子给出的四套基础款式已经被翻来覆去的用，设计出的所有款式里，只有三款脱离了基础款式，但市场反响很一般。”
白泷并不意外：“毕竟这边没有专业的服装设计师，这个只能碰运气了，而且这种商业模式很快就会被抄袭，衣服款式也会被覆盖，新的工艺、材料研究也需要持续投入。”
“公子放心。”秦不悔很自信的说：“主要是市场口碑，垄断虽好，但缺乏竞争力，让出一定市场份额也是保证了对比出的差别……良好的售后、改款、定制服务，已经让品牌累计了极好的口碑，这方面我一直抓的很死，定期采样回访的满意率始终在九点九成以上。”
秦不悔如数家珍道：“这也是服装品牌里的一个，目前主打的有三个品牌，女式时装‘品如’，男式衣着‘蓝海’，儿童和少年服饰‘天赐’，都维持着很高的利润率。”
白泷却叹了口气：“这样做生意，一定很不容易吧？”
好口碑，高收益，良心钱，从服装材料的购入、再到设计、再到生产、再到质量、运输、宣发、售后，相较于商队跑商兜售土特产的基本经商玩法，这种就太复杂了，环节多了就容易出问题。
秦不悔想了想：“还好吧，比以前轻松多了。”
“轻松？”
“不会货运途中被劫走，不会莫名其妙仓库失火，不会买家来的路上失足坠亡，也不会遇到突然的灾害导致原材料暴涨暴跌……”
“啊这……你这都属于天灾吧。”
“嗯，天灾可比人祸麻烦多了，人祸可以让人去负责补救，天灾只能听天由命了，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不要太好做。”秦不悔笑：“至于人手方面，我们并不缺人手……郡主殿下是女子，所以我们招收的大多都是女子店员、售后，高层也大多是女子，商量起来很容易。”
“……难怪不缺人。”
这时代招收女性员工的店铺可太少了。
“都是公子厉害。”
“雨我无瓜。”白泷摇头，继续往前：“这都是你们自己打拼的结果，我只是出点馊主意罢了。”
“可没有这些馊主意，我和郡主殿下的日子都不好过了。”秦不悔轻声说：“况且……服装产业只是一部分，和衣食住行相关的其他方面也都已经开始自行运转，这带来的庞大收益能让郡主养得起手里的军队，否则如今朝堂的格局也会变一变。”
“种因得果，罪过罪过。”白泷摇头：“当时我真的没有想太多，本以为南心陌能折腾出点成果就不错了，没想到她把你给拉入伙了。”
“还不是因为公子？”秦不悔咬着下唇：“没公子，我怎么会遇得上霓裳郡主？况且我也只会这些了。”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胭脂榜第三这么说，不怕别的女子羞愤自尽？”
“真的吗？”秦不悔轻声说：“不悔在公子看来，真的这么优秀吗？”
“嗯呐，骗你我是小狗。”
“既然是真的。”秦不悔抿着嘴唇，俄顷眸光流转：“为什么公子不要我呢？”
沉默，沉默。
良久沉默后，青年开口，发出一声丢人的声音。
“……汪！”
秦不悔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她掩饰的极好，装作不介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将话题带过。
“真可惜，没让其他人听见公子叫着一声。”
“愿赌服输，是我大意了。”白泷理不直气也壮。
“公子也是这么对郡主认输的？”秦不悔点着下巴：“我记得霓裳殿下说过，当初公子第一次见到郡主的时候，开口的那句话就让她彻底的把你记住了。”
白泷表情一僵，转而捂着脸一脑袋撞树上。
桃花树猛地一颤，差点拦腰而断英勇就义。
都是年轻时候犯的错啊。
当初的自己节操瓶子没那么满，也没什么高手风范的讲究，而且还是个彩笔，所以浪起来简直无法无天的，什么话都敢说。
为了找南心陌求救，让她发兵去白帝城，他需要考虑的唯一问题就是如何快速的吸引这个女人的注意。
他是潜入进去的，见到南心陌，必须以最快速度博得她的关注。
为了不错过这个机会，他想了一句劲爆的开场白。
——郡主殿下，我想当你的狗啊！
就这么一句话，他相信这个女人能记得他一辈子。
就像是空中花园的三头犬小队的死神小姐薇拉记住了首席指挥官‘这就是手席的实力’这句话一样。
雀食……
她是记住了。
于是之后的许多个日夜中，白泷总是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不禁回忆起南心陌当时流露出的微妙表情，以及想到每次见到他时都会不断上扬的唇角。
……年轻了。
……有些梗不该乱玩，后果很严重。
想想前几年，‘我真是哔了狗了’这句梗也曾流行过，倘若由南心陌说出来，白泷恐怕直接得羞耻的直接撞界门，求门爹来个时空回溯，让他改一句台词。
可木已成舟，改不了，黑历史是洗不白的。
“你学坏了……”白泷用很受伤的眼神打量着秦不悔。
“谁让公子放着好好姑娘不管？摘下来的好果子不吃，当然会变坏。”秦不悔轻抚鬓角发丝：“到时候可就没公子好果子吃了。”
“差不多得了。”白泷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句话了，都快成了口头禅，说完后他自己也笑了：“我自己也是啊，差不多得了。”
他伸了个懒腰：“聊点别的，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会，吃点什么？”
“我还不累，再走走吧。”秦不悔主动靠近两步，却并未主动挽住臂弯，而是娓娓道：“我时而真的会羡慕公子，还有公子身边的一些人，闯荡江湖，观山看海。”
“这可能是因为这边世界没有互联网，不然你会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感觉是不同的，书里描述的，若没有亲眼看过，怎么知道真假？”
“基本都是假的，别信，侠骨柔情什么的，武侠演义，图一乐罢了。”
“公子不希望我走进江湖吗？”
“……”白泷仿佛没听见。
秦不悔悄然叹息，江湖啊，如果没有实力，没有力量，太弱小了，便只能沦为待宰羔羊，江湖草莽本质上就是以武犯禁的浪人，真正的江湖也的确不如书本所说的那么浪漫，它很肮脏，如同福岛的附近海域一样，看着表面没什么变化，实则每一寸都流淌着毒害。
孟初雪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点，普通女子走进去，会被吃的骨头不剩。
秦不悔看着他的肩膀，突然很想靠上去，给一发直球。
她意识到了，这人可能只是在装作不明白。
白泷确实是比较头疼的。
明明他说了自己有恋人，秦不悔也接受了，可她的攻势仍然是源源不绝，保持着不贴近身体，只想贴近心灵的态度，始终保持着言语上高密度的弹幕广域战。
顶不住，着实顶不住啊。
这比南心陌只会复读‘强x你’要强太多了，再强的擦弹技巧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无伤。
平心而论，摸着良心说。
秦不悔只输在了一方面，那就是国籍。
倘若她是生在现代世界，或许不会有羽生怜、端木槿的登场机会了。
提问，想要维持一段感情，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亲密的关系，是绑定的利益，是门当户对的合适，是青梅竹马的过往积累，还是身心契合的灵魂伴侣？
答案是脸。
以及，契合度。
端木槿和白泷属于契合度绝佳的灵魂，却没办法照顾别人；羽生怜很会照顾人，却不太懂白泷。
秦不悔灵魂契合度低于端木槿，却比起羽生怜更高。
她同时兼具了双方的优点，叠加起来就是对白泷特攻。